九十通话（上）
“在电话里直接说愿意先放走其中一个人质……宋亦珂这是打算直接把牌挑明了。”
顾形拎着烟盒慢慢悠悠地晃到临靠天台楼梯的连廊上，耷眼看向坐在台阶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举着手机反复确认通话录音的江陌，也长腿一伸，挨着他宝贝徒弟一屁股坐在大理石板的冰凉地面上去，瞟了眼江陌脑门儿上那块难得坚持了这么长时间的纱布块，呵声扯了一嘴闲心：“这有人管是不一样啊，要搁之前，怎么劝你老实点儿都没用，纱布过俩点儿就得拽没影。”
顾形眺眼望向一道防火门之隔，正站在大敞的房门口嫌弃地把手上的垃圾袋扔撇给短暂休息的辅警，还一副理所应当表情的袁兰茵，盯着她那对儿上下翻飞强词夺理地借口“自己收拾还得有两个人陪着，倒不如全权交给警察同志处理”的嘴皮子，没什么表情地哼了一声，捏着对讲正准备给派出所那两个小委屈撑个腰提提气，刚下楼拎了一大兜子盒饭的胡旭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上台阶，迈到那团几乎点火就着的氛围当间去——胡旭那张愁得冒油的脸上勉强提挂上了和善得有点儿嬉皮笑脸的表情，一边儿把手上的盒饭托付到那位八成是被欺负了挺多次的派出所女警手里，转头接过袁大记者显而易见的惹事挑衅，打了个圆场把这茬儿糊弄过去。
“袁大记者可够磨人的，胡旭那个随了他们黄组长的暴脾气，在这儿都被逼得当和事佬去了……”顾形拆了烟盒又满兜摸索，稍微回想了一会儿下落不明的打火机，后知后觉地想起跟祝思来在小会议室碰头那会儿，祝大主任相当顺手地在他口袋边儿掠蹭而过，“这也就亏着老祝是个法医，这要是搁大街上晃悠，那手上扒得才快呢，打火机又给我收了！”
“这也就亏着最近案子紧张，要不然老祝得连烟盒都给你没收销毁。”江陌先从善如流地挑起眉毛接受了顾队长的打趣，歪头看向防火门另一侧似乎有些焦躁的袁兰茵，有些莫名奇妙地抬了下眉毛，默声想了几秒，先转头把手上的录音关停收好，“刚小米录回电话了，袁兰茵的电话录音确认过了，宋亦珂那边声音和背景音应该都是处理过的，环境音基本没什么辅助的参考价值，估计尝试复原的意义也不是很大。”
“之前没收的烟都让你拿走到处分了是吧？”顾形有所预料地点了点头，捏着烟在手上翻转了两圈又塞回到烟盒里，“宋亦珂既然摆明了知道事到如今袁兰茵一定会深处在警方的保护之下，还敢把电话打到这儿来，那就意味着他已经沉不住气了……与其说是威胁袁兰茵，倒不如说是想借袁大记者这张嘴，把我们弄到他能够得到的位置上去。”
“不管怎么说，袁兰茵明知道是凶手威胁，还猖狂得这么明目张胆，我总觉得她这反应不太对……像是刻意把咱们拽到这儿来，再擎等着宋亦珂交待什么事情——”江陌皱巴着一张脸稍微想了一会儿，眉头蓦地攒紧：“陈警官……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暂时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不过看宋亦珂这着急出手的架势……陈锐的状况，十有八九坚持不了太久——”
顾形甩了甩箍在小臂上的腕表，敲着表盘自顾自地盘算了下袁大记者接到上一通威胁电话至今的时间，循着防火门“咔哒”推开的响动掀起眼皮看了眼拎着盒饭和矿泉水过来送温暖的胡旭，先起身接过，端着饭盒嘶声问说：“袁兰茵这两天，有没有什么不太寻常的地方？”
“她也没哪天是正常的。”
胡旭苦笑着哼了一声，话音砸落在地才想起来回头望向已经阖严的门口，愁眉苦脸的唉了长长一声，为难地回想了几秒，丧气道：“袁兰茵这个人……有点儿毛病，你看她吆五喝六地指使这个指使那个，像是烦得不行，但真要没人守在她身边，她还要闹脾气——既不想让咱们离她太远，又惦记着保持什么安全隐私的距离，这不让看那不让监听的，要不然也不至于打了两通电话还没找到信号定位……”
“你吃了没有？这正好三盒，一块儿吃吧。”顾形掀开饭盒，先撅着没掰开的筷子挑了口饭，挪蹭着屁股给胡旭腾了个地儿出来：“袁兰茵背着你们偷偷鼓捣什么呢？没偷听？”
“倒是想偷摸看一看听一听了，但她防得太紧……抱着她那个电脑不是猫在书房，就是锁在卧室里，我跟王浩琢磨着打听打听都不行，说什么跟案情无关的事儿我们不能随便干预，这是侵犯她的个人隐私。也不知道是命重要还是隐私重要……”
胡旭耙了下后脑勺，看了看已经闷头吃上的江陌，又瞧了瞧已经把盒饭递到他手边的顾形，扽了下这几天忙叨得有点儿松垮的裤腰刚迈开腿，身后一门之隔的房间里就倏忽间闹起一阵躁动的声音——胡旭鞋尖儿还没来得及点在大理石板面的台阶上，始终守着袁兰茵那部手机的王浩就攥着摆设似的对讲机猛地掀开防火门，火急火燎地往连廊的位置探了个头。
“顾队！电话！——又来了。”
江陌一口饭菜还噎在嗓子眼儿，后脖颈就被她师父一把薅了个结实，踢踢踏踏推推搡搡地站定到茶几上那台监听设备跟前——江陌悄么声地把手里还沾着饭粒儿的方便筷子扯了张纸巾缠了一圈儿就往口袋里一揣，挪开视线无视掉袁兰茵对他们几个穿鞋进屋的不速之客擅自破坏她居家环境的横眉竖眼，拎起监听耳机正准备递到顾形跟前，胳膊悬在半空一顿，蓦地抬头看了她师父一眼。
顾形揣着口袋紧盯着茶几台面上还在响铃震动的手机，似乎是在等着电话那头的人消磨掉所有的耐心，然后才不慌不忙地滑动接听，大喇喇地点开了外放录音。
“宋亦珂，开门见山吧。连会被监听定位的风险都顾不上，折腾几通电话把我们拽到袁兰茵这儿来，到底是对袁大记者有什么报复性的诉求，还是说……你是想让我们，帮你办成什么事情？”